5部茅獎作品 3部被影視化

　　破除唯流量論后，嚴肅文學再獲青睞

　　最近，“嚴肅文學改編熱”愈演愈烈。先是李路執導、王海鸰編劇，雷佳音、辛柏青、小宋佳、殷桃主演，改編自梁曉聲獲得茅盾文學獎的作品《人世間》宣布殺青；再是王蒙小說《這邊風景》被買下版權，目前正處于劇本創作階段。在此之前，則有路遙的《人生》、莫言的《豐乳肥臀》、余華的《文城》、金宇澄的《繁花》宣布改編。

　　縱觀這些年的電視劇市場，始終充斥著網文IP改編的玄幻、宮斗、權謀、甜寵等題材。如今，隨著飯圈文化被整治、抵制畸形審美之風、破除唯流量論后，曾經在影視改編中占有重要地位的嚴肅文學似乎迎來了復蘇。

　5部茅獎作品

　　3部要影視化

　　有哪些嚴肅文學作品將影視化？

　　紅星新聞記者梳理發現，除了8月剛剛殺青的《人世間》，王蒙在81歲時獲得茅盾文學獎的作品《這邊風景》也被北京一未文化買下影視改編版權，正在劇本創作中。

　　而不久前，路遙的小說《人生》公布了選角信息，預計明年春節后開機。幾天前，改編自首屆“老舍文學獎”金獎作品《古街》的電視劇《掌眼》也官宣了演員陣容。而金宇澄獲得茅盾文學獎的小說《繁花》也早由王家衛擔任總導演，目前正在拍攝中。王家衛+編劇秦雯+主演胡歌，這樣的配置，讓這部劇還沒播出就引起了巨大關注。

　　此外，像莫言的《豐乳肥臀》、余華的《文城》也分別由愛奇藝和騰訊宣布改編，但目前尚無具體動態。王旭烽《茶人三部曲》改編的《南方有嘉木》也曾舉辦過啟動儀式，號稱投資2.5億元。徐則臣的《北上》也在國家廣播電視總局進行過備案。四川省作協主席、《塵埃落定》作者阿來此前也表示，《塵埃落定》的影視改編權已簽好，將由《白鹿原》制作方重新拍攝。

　　紅星新聞記者注意到，第十屆茅盾文學獎獲獎的五部作品中，已經有《人世間》《北上》和《主角》確定了影視化改編。陜西作家陳彥的獲獎作品《主角》早在多年前就賣出了影視版權。此前，根據陳彥小說改編的電視劇《裝臺》已經在去年播出，并獲得豆瓣8.2的高分。

　　嚴肅文學影視化

　　曾經輝煌一時

　　嚴肅文學影視化由來已久。早在上世紀70、80甚至50年代，著名作家魯迅的很多作品就被改編成了電影，《阿Q正傳》《祥林嫂》《祝福》等一批經典電影，如今來看依舊引人深思。

　　從上世紀80年代到90年代初，中國影視迎來嚴肅文學改編熱，“四大名著”先后進行了改編，至今都是國產劇難以超越的經典。老舍的《四世同堂》《駱駝祥子》、錢鐘書的《圍城》也是這一時期的優秀作品。

　　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張藝謀先后執導了《紅高粱》《菊豆》《大紅燈籠高高掛》《秋菊打官司》《活著》等五部電影，讓他成為享譽世界的導演。其中，《菊豆》改編自劉恒小說《伏羲伏羲》，《大紅燈籠高高掛》改編自蘇童小說《妻妾成群》，《秋菊打官司》改編自陳源斌小說《萬家訴訟》，《活著》改編自余華同名小說，《紅高粱》改編自莫言的同名小說，莫言也親自擔任編劇。

　　進入上世紀90年代和2000年后，嚴肅文學影視化的作品漸漸減少，其中最為知名的要數作家葉辛的《孽債》、梁曉聲的《年輪》、茅盾的《子夜》、劉恒的《貧嘴張大民的幸福生活》、阿來的《塵埃落定》、麥家的《暗算》等。

　　這些年來，嚴肅文學改編的影視劇更為稀少，就只有2014年周迅主演的《紅高粱》、2015年毛衛寧執導的《平凡的世界》和2017年播出的《白鹿原》。從口碑來看，這三部作品的豆瓣評分平均達到8.5分以上：《白鹿原》8.8分、《平凡的世界》8.7分、《紅高粱》8.4分。

　　嚴肅文學影視化所面臨的困境

　　困境一：

　　有口碑但收視不高

　　雖然有超高口碑，但這三部劇的收視率并不高。《紅高粱》雖然有周迅和鄭曉龍兩大王牌，但平均收視率1.5%，沒能進入當年收視前十的位置。另外兩部電視劇《白鹿原》和《平凡的世界》也遇到了同樣的問題，收視同樣沒能進入當年的前十。

　　《平凡的世界》導演毛衛寧回憶，如果僅僅為了收視率、賺錢，他不會選擇拍《平凡的世界》。“創作者在這部劇里所收獲的不應該只是收視率，更重要的是口碑和水準。就這部巨著而言，被人銘記并談論，這才是它應有的命運。”毛衛寧告訴紅星新聞記者，他早在上世紀80年代就接觸了《平凡的世界》，那時他剛大學畢業，書中孫少平通過奮斗來改變命運的信念很契合他當時的處境。“雖然時代不同了，但像王蒙、路遙這些大家的作品，之所以成為經典，就是它讓當下的每個人都能感受到一種力量，尤其像路遙，他對年輕人這種境遇的同情和激勵，是一代又一代年輕人都喜歡這部作品的原因，這就是經典的力量，永不過時。”

　　困境二：

　　籌備周期長，也費錢

　　別以為只有玄幻劇、武俠劇、科幻劇投資大，像《平凡的世界》這樣的根據嚴肅文學改編的電視劇投資同樣巨大。《平凡的世界》總投資高達1.2億，其中最“燒錢”的地方在于對原小說時代風貌的還原。制作方在陜北尤其是榆林地區，幾乎重建了戲中場景，并且重修了一段鐵路、建了一段水壩，還搭了被洪水淹沒的城市一角。

　　時間上，《平凡的世界》歷經了七年。華視影視2008年買下《平凡的世界》影視版權后，于2009年開始籌備。從籌備到文學創作、立項、組建拍攝團隊、殺青，一共歷時七年。該劇總制作人李娜介紹，制作方聘請了數任編劇對原著進行改編，僅文學工作就超過五年，直到2012年總編劇溫豪杰的加入才最終確定劇本。這部劇的拍攝時間也達到了120天。

　　2017年播出的《白鹿原》，制作方早在2001年就和作者陳忠實簽下了改編合同，但直到10年后才立項獲批，陳忠實起初甚至都不相信。從版權簽約到2016年殺青，整個過程長達15年。該劇投資也不小，總投資達2.3億。這部劇的場景、美術同樣是花錢最多的地方。據介紹，美術部門曾提前近十個月勘景、搜集道具，光舊農具、舊紡車就收了好幾車。即便這樣，實際拍攝中還是會被否掉。比如白嘉軒的家，原本是在棚里搭的景，花費了幾十萬，但后來大家覺得效果不好，太局促了，就拆掉了，“心疼也沒辦法”。有一場跟朱先生對手的戲，這個景聯系了華山、太白山十幾個地方，“我們盡量要求實景，新景做舊達不到那種歷史的質感”。

　　已經殺青的《人世間》，是北京一未文化2018年經過十多次溝通，才從著名作家梁曉聲處買下改編全版權的。一未文化創始人、電視劇《人世間》出品人吳鳳未告訴紅星新聞記者，買下版權之后，面臨的最大難題就是制作班底的組建，經過多次溝通，最終和騰訊影業深度合作，并邀請著名導演李路執導，著名編劇王海鸰擔任編劇，并最終于2021年3月開機，今年8月殺青。據悉，該劇總投資超過了《白鹿原》，幾乎是中國過去十年里現實主義電視劇投資體量最大的電視劇之一。因為原小說聚焦的是上世紀70年代末北方某省會城市，要真實還原當時的歷史場景，美術、置景等的費用都占了大頭。

　　困境三：

　　擔心收視，拿到投資難難難

　　相比網文等文學形式的影視化改編，嚴肅文學的改編不管是內容、思想還是拍攝的難度都更大。而且因為擔心收視，這些嚴肅文學在很長一段時間讓投資方望而卻步。毛衛寧回憶，像《平凡的世界》就因為擔心收視問題，二十多年來沒有投資方愿意拍這部名著。

　　另外，嚴肅文學的改編還因為原小說較深厚的思想性和一些不太符合影視化呈現的內容，導致其制作和播出面臨很多波折。比如《白鹿原》，從審批立項到拍攝完成，歷時15年。拍攝完成后，又幾次改變檔期，2017年4月16日終于播出，不料才播出一集就被緊急叫停，時隔近一個月修改后才重新播出。雖然片方并未解釋叫停的原因，但從此前宣傳和最終播出的情況來看，原定的85集最后剪成了77集。

　　早在2019年，愛奇藝就宣布將啟動莫言《豐乳肥臀》的拍攝，這是莫言最為看重的小說之一。著名作家汪曾祺曾評價，這是一部嚴肅的、誠摯的、富有象征意義的作品，對中國的百年歷史具有很高的概括性。

　　有業內人士告訴紅星新聞記者，這部小說內容過于沉重，且書中有大量細致的“性”描寫，導致這部小說面世后，讀者對這本書的評價存在兩極分化，這些爭議導致影視化改編的難度極大。3年過去了，《豐乳肥臀》的拍攝至今還沒啟動。

　　困境四：

　　改編難度大

　　是的，嚴肅文學的影視化改編既要傳承主流文學經典的精髓，又要適應當下觀眾的需求，文學性和市場性要兼容，確實是一件很難的事。王蒙就曾表示，《這邊風景》改編有一定的困難，“我在寫作過程中，不愿意安排太多戲劇化的情節，更多是抒情和思考的文字描述，這會給影視化帶來難度”。

　　導演毛衛寧也認為，文學作品的改編有三難：

　　最難的是還原，因為這跟其他作品不一樣，觀眾對這個作品從人物到情節都非常熟悉，并且有自己的想象，那么影視的還原是否符合觀眾的想象和認可？

　　第二，是要讓作品有當下心。比如《平凡的世界》，這是30年前的文學作品，那么怎么從中挖掘出與當下年輕人認可的主題相結合的東西，這是創作者要下的功夫；

　　第三，對年輕觀眾審美的引導。創作者要用更多適合年輕人的表達方式、語言來完成這部作品。

　　吳鳳未也認為，嚴肅文學作品的作者都是文學大家，他們對改編非常重視，擔心自己的作品影視化后被糟蹋，擔心核心價值觀消失。“像《這邊風景》是王力扶老師擔任編劇，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和王蒙老師溝通了很多次，王蒙老師對每一集都會進行審閱，改編壓力確實非常大。”

　　吳鳳未還告訴記者，嚴肅文學改編強調的是品質，創作者要耐得住寂寞。像《這邊風景》的創作中，他們和編劇王力扶老師經過了一年多的磨合，開了20多次會，現在基本每周都還會開一次討論會；但即使改編難度大，但這部劇也絕不注水，仍然會往精品劇方向走，和《人世間》一樣，延續頂級導演、實力演員的陣容。

　　嚴肅文學重新回歸

　　是市場的需要

　　“《平凡的世界》的成功，其實標志著嚴肅的現實主義題材回歸了影視。”談到嚴肅文學在當下的改編熱，導演毛衛寧這樣說。

　　這些年來，影視行業一直在呼喚現實主義回歸。2016年上海電視節白玉蘭評獎時，入圍電視劇中反映現實題材的作品只有20%。2017年上海電視節白玉蘭評獎時，作為評委會主席的毛衛寧帶領評委團，面對浮躁的電視市場，堅持評選出了《雞毛飛上天》等一批優秀的現實主義作品。2018年開始，隨著主管部門的引導，現實主義題材作品明顯增多，那一年的白玉蘭評獎中，現實主義題材占了大半以上。今年白玉蘭獎入圍的十部電視劇，全是現實主義作品。多位業內人士坦言，市場對現實主義題材的關注，成為嚴肅文學再次回歸的重要原因之一。

　　吳鳳未也告訴紅星新聞記者，嚴肅文學的回歸，其實是市場順勢而為。影視市場經過野蠻生長后，需要正能量正向價值的內容，特別是過去盲目追流量，市場烏煙瘴氣，在主管部門整治和引導下，觀眾、市場都需要這些反映時代、反映人民的作品。“現在是一個多元化的社會，但作為行業從業者，我們始終要考慮給當下的青少年輸送什么，像《白鹿原》《平凡的世界》這樣的名著，它們傳遞的價值是永恒的，不只是某個時代需要。”

　　成都商報—紅星新聞記者 邱峻峰

責任編輯：孫遠進 校對：海洋